翔月の都城

『Obstinate are the trammels,

  but my heart aches when I try to break them.                     

  Freedom is all I want…』

( 束縛是牢固的，

  但當我試圖掙脫它們，我的心卻發痛。

  自由是我唯一所求…)

迷濛中，君彥似乎聽見唐莘輕柔細語的聲音在耳邊迴響著。

『唐…莘…?』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君彥，不自覺的叫喚唐莘的名，不過，在下一秒鐘君彥就完全清醒了。

濃厚的血腥味飄盪在空氣中。

君彥一睜開眼睛所看到的，是沾染著緋紅色鮮血的唐莘人偶娃娃，臉上帶著聖潔美麗的笑容，雙手正在撕裂著村人們的身體，大量的肉塊與內臟散落一地，一旁甚至還有半死不活的人在痛苦的呻吟，有的人甚至還試圖把自己的內臟塞回體內去。

『救…救救我…』

『好痛…好痛啊…』

『怪物…嗚啊啊啊……』

君彥不可置信的看著四周猶如地獄般的景象，但即使內心感到非常的恐懼，他也沒有逃跑。

因為在他眼前的，是他願意付出所有代價去交換，在他心中無可取代的人。

即使那是帶來災禍的人偶。

『唐莘…唐莘…』選擇忽視村人們求救的聲音，君彥一步一步的走向唐莘的身邊，一直走到她的眼前君彥才停下腳步。

唐莘凝視著他，一邊舔拭著殘留在唇瓣上的鮮血，『君彥…你看，在你睡著的這段期間，我殺了這麼多的人呢……都是因為你昏睡太久了，我等的有些無趣就先走出去看看……結果看到我的村民們一邊大喊著”異教徒”一邊還對我丟石頭…後來…發現我不會流血，不是人類根本是個人偶的時候，他們開始帶著害怕恐懼的表情逃跑大喊著說我是怪物，真的好過份，對吧?……雖然我的身體是人偶，可是我也是人類啊……因為有點生氣，讓我不小心使力太大了一點…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唐莘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然後愉悅的笑著靠近君彥的耳邊繼續訴說，

『君彥，你知道嗎?我睜開的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好開心……因為死的太倉促，我有一句很重要的話一直想要對你說卻沒有說出口，現在終於可以告訴你了，可是…被束縛在這具人偶上變成這副模樣讓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痛苦到我的心都發疼了……

對了，我想要告訴你什麼呢?呵呵…我要告訴你…我恨你…我恨你啊……我的心在復活的這一刻就已經毀壞了，我好想殺你…可是我做不到……為什麼呢…?呵哈哈哈哈…』

唐莘美麗的淡綠色玻璃眼珠，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她伸手輕觸君彥的臉龐，從嘴唇開始，那隻手不斷的往上爬升，最後來到君彥凝視著她的那雙漆黑的眼眸之前。

『君彥，我殺的這些人裡面，有些是你的親人朋友吧?』

『嗯。』

『那你…不恨我嗎?』

『不恨。』

『那…這樣也不恨?』唐莘把手指伸進君彥的右眼裡，把眼球給挖了出來。

右眼的眼球被唐莘給挖出來的君彥，因為過度的疼痛湧上而跪倒在地，大量的鮮血從君彥空洞的右眼流出，宛如血淚一般，讓君彥忍不住大喊出來，『嗚啊啊啊啊~~~~~』

君彥雖然痛苦，但他忍耐著，不停的喘息，『嗚…呼…呼哈……唐莘…我不恨妳…只要妳活著……呼…我…我不會恨妳……』他努力的抬頭，剩餘的左眼努力的睜開看著唐莘。

我唯一恨的，是妳離開我先死去。

只要妳活著…只要妳活著…

我就會愛著妳。

看著君彥，唐莘知道他內心的想法，可恨的是，被困在人偶的身軀裡，即使是想要流淚，唐莘也無法哭出來，她只能用人偶的臉孔，永遠都帶著美麗的笑容。

無法毀壞的身軀，已經毀壞的心靈。

『The day is no more, the shadow is upon earth.

  It is time that I go to the stream to fill my pitcher.

  The evening air is eager with the sad music of water.

  Ah, it calls me out into the dusk.

  In the lonely lane there is no passer-by,

  The wind is up,

  The ripples are rampant in the river.

  I know not if I shall come back home.

  I know not whom I shall chance to meet.』

(   白日已盡，黯影壟罩大地，

　我該去溪畔汲滿我的水瓶。

　夜晚的空氣在河水哀傷的樂音中渴望，

　啊，它呼喚著我走向幽暗。

　孤寂的小徑上沒有行人。

　起風了，河中興起陣陣漣漪。

　我不知道是否該返回家中。

　我不知道會偶然與誰相遇。)

君彥痛苦的跪在地上，聆聽唐莘用非常哀傷的語調唸完詩詞，然後默默的看著她從這片血海地獄中離去。

他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沒有任何的方法。

『唐莘…』

失血過多的君彥再度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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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君彥再度清醒過來，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情。

在他昏迷的這段期間，唐莘還是不停的殘殺著日雲村的村民。

日復一日，持續殺戮。

日雲村其他的村民從殘活的人口中得知連日不停殘殺其他村民的人偶是君彥製作出來之後，憤怒的村民們便將清醒過來的君彥關進陰暗的地牢裡，對他嚴刑拷打，連一點的食物跟水都沒有給他，打算直接將他活生生的餓死。

還沒有好好休養失血過度的身體，就馬上被關進陰暗又潮濕的地牢裡，再加上沒有任何的食物跟水，持續這樣過了好幾天之後，君彥的身體變的非常得虛弱，就算隨時就死去也不會讓人覺得意外。

但君彥不想死，唐莘還活著。

君彥拼命的撐著最後一口氣，他用著剩餘的左眼凝視著黑暗，『…唐莘…我會永遠都陪在妳身邊的……』

我還不能死。

再經過數日之後…

陰暗的地牢終於透進了一絲光亮，負責看守地牢的村民們將地牢給打開，緩緩的走到君彥的眼前，當君彥想開口對他們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身體也不聽使喚根本無法動彈。

其中一位村民將手探到君彥的鼻前檢查，『…已經沒有呼吸了…他死了…』

我…死了?

別開玩笑了，我確實還存在這裡。

如果我真的死了，那麼現在這個我又是誰?

我還活著，我才沒有死。

君彥在內心反駁村民宣告自己死去的答案。

『活該，真是活該。將那種怪物製造出來…不知道害死了多少的村民…連我的…連我的家人都……』在一旁的村民用著憤恨的口氣說道。

聽見這樣的話，君彥在內心冷笑著。

哼…你們這些可恨又可悲的村民……

如果不是你們用殘忍的行動與毒藥般的言語刺激唐莘，她也不至於發狂到如此的地步……

況且，你們現在所做的這些事情…就是能夠讓人原諒的嗎?

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比較冷靜的村民伸手拍拍另一個人的肩膀安慰著對方，『別傷心了，我們快將屍體拖出去埋了吧?』

『嗯。』悲憤的村民默默的點頭。

兩位村民合力將君彥抬出地牢，走向君彥平常採取藥草的那座山上。

走了好一陣子，到達山林的深處之後，兩個人將君彥放置在一旁，開始不停的挖土。

一直挖到差不多可以掩埋屍體的程度才停手。

接著，兩個人將君彥放入挖好的洞窟，然後把剛剛挖出來一旁的土給全部埋了回去，才離開山裡回到日雲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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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開始無止盡的延伸。

即使被埋在土中，君彥並沒有因此失去意識。

他的意識清晰到令人瘋狂的地步。

在冰冷陰溼的黑暗之中，君彥的恨意漸漸的加深。

是對誰的恨?是為什麼恨?

君彥自己也不知道，但他覺得如果自己不這麼做，

也許就會永遠失去見到唐莘的機會。

我絕對不可能就這樣死去的，絕對不。

懷抱著瘋狂的恨與對唐莘的執念，君彥的身體開始出現某種變化。

然而，就在變化完全停止的那一天，君彥從土裡被挖了出來。

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別人，那正是他最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唐莘…』君彥微笑的看著眼前的唐莘。

唐莘身上原本穿著的純白色修女服，因為被大量的鮮血給濺染變成了深暗的紅色，配上她那美麗的笑容理應是會散發著吸引人的魔性之美。

但在此刻，雖然她的臉上帶著美麗的笑容，卻讓人莫名感受到一股濃厚的悲傷，她將君彥緊緊的擁抱住，『君彥…君彥…我還以為你死了……我明明，是這麼的恨你…可是在得知你死去的消息卻又讓我無比的心痛……原來…在我深深的恨著你的同時，我也是深深的愛著你……』

唐莘將君彥放開，退後了幾步。

『君彥…你不恨我嗎?』唐莘美麗的淡綠色玻璃眼珠直直的凝視著君彥。

『我恨…可是我也愛妳……』

『那妳呢?不恨我?』君彥反問。

唐莘點點頭又搖頭，『我恨…可是我也愛你……』

她伸手溫柔的撫摸君彥失去右眼的臉龐，然後走到一旁的大樹坐下，輕閉雙眼唸起詩詞。

『When I think of this end of my moments,

the barrier of the moments breaks

and I see by the light of death

thy world with its careless treasures.

Rare is its lowliest seat,

Rare is its meanest of lives.

Things that I longed for in vain and things that I got

─let them pass.

Let me but truly possess the things

That I ever spurned and overlooked.』

( 當我思及我生命得終點，

  生命的疆界就此展開，)

  在死亡的光線中

  我望見你的世界與散置的珍寶。

  最為低下的座位多麼不凡，

  意涵豐富的生命多麼不凡。

  我渴求不到我與我所擁有的─

  就讓它們都逝去。

  讓我真正擁有

  那些我向來輕忽藐視的東西吧。)

唐莘看了君彥一眼，她溫柔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君彥…我有些累了，我可以休息一下嗎…?等我睡醒，我們在一起到沒有人的地方在一起生活…好嗎?』還沒有聽到君彥的回答，唐莘就已經閉上雙眼沉沉的睡去。

好似她早已知道君彥會回答什麼。

望著唐莘美麗又安詳的睡顏，君彥將她抱起『嗯，我答應妳。我會一直守在妳的身邊，直到妳醒來的那一天。』

君彥帶著唐莘走向「Paradise」教堂的方向消失而去。

從那一天起，一直持續屠殺日雲村村民的怪物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君彥與唐莘則是不知去向。

(待續)